第六百五十六章 学塾那边-《剑来陈平安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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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除了李槐、宋集薪这两拨人之外,还有两个意想不到的官场大人物,大驾光临。

    勤政务实的袁郡守,风流不羁的曹督造。

    都没有携带扈从,一个是故意不带,一个是根本没有。

    事实上,这两位皆出身上柱国姓氏的同龄人,都曾是大骊京城旧山崖书院的学生。

    不过与亡国太子于禄差不多,都不曾经亲眼见过齐先生,更没办法亲耳聆听齐先生的教诲。

    曹督造斜靠窗户,腰间系挂着一只朱红色酒葫芦,是寻常材质,只是来小镇多少年,小酒葫芦就陪伴了多少年,摩挲得光亮,包浆可人,是曹督造的心爱之物,千金不换。

    见着了那位脱了官袍穿上青衫的郡守大人,曹督造惊讶道:“袁郡守可是大忙人,每天陀螺滴溜溜转,脚不离地,屁股不贴椅凳,袁大人自己不晕头,看得旁人都好似喝醉酒。这槐黄县往返一趟,得耽误多少正事啊。”

    袁郡守神色淡漠,“与你言语,比较耽误事。”

    大骊袁曹两姓,如今在整个宝瓶洲,都是名气最大的上柱国姓氏,理由很简单,一洲版图,张贴的门神,半数是两人的老祖宗,槐黄县境内的老瓷山文庙,神仙坟武庙,两家老祖亦是被塑造金身,以陪祀神祇的身份享受香火。

    曹督造摘下腰间酒壶,抿了一小口,眯起眼,仿佛每当喝酒,便是人生圆满时分。

    袁郡守站姿笔挺,与那惫懒的曹督造是一个天一个地,这位在大骊官场上口碑极好的袁氏子弟,说道:“不知道袁督造每次醉醺醺出门,晃悠悠回家,瞧见那门上的老祖宗画像,会不会醒酒几分。”

    曹督造是出了名的没架子,嗜酒如命,不喜豪饮,就是小口慢饮,所以好像一天到晚都在喝,人生路就是去买酒的路,半路停步,与谁都能聊天打屁。

    所幸地址就在小镇上的那座窑务督造署,就是个清净衙门,天不管地不管的,名义上属于礼部直辖,京城吏部那边也无权过问。事实上礼部能不能管得着龙泉窑务督造,大骊京城官场人人心里跟明镜似的。

    曹督造专门叮嘱过佐官,衙门里边所有官员、胥吏的政绩考评,一律写好或极好。

    只得了个好字的,若是送些好酒,那就极好了。

    去年到了极好的,不送些酒,今年那就不再极好了。

    窑务督造衙署的官场规矩,就这么简单,省心省力得让大小官员,无论清流浊流,皆要目瞪口呆,然后喜逐颜开,这样好对付的主官,提着灯笼也难找啊。

    曹督造自己不把官帽子当回事,小镇百姓久而久之,见这位年轻官老爷真不是假装平易近人,也就跟着不当一回事了。

    黄二娘敢笑骂他,搬去了州城的刘大眼珠子之流,也敢与曹督造在酒桌上称兄道弟,回了州城,见人就说与那位曹督造是好哥们,甚至连那些穿开裆裤的屁大孩子,都喜欢与游手好闲的曹督造嬉戏打闹,若是与爹告状,多半无用,若是与娘亲哭诉,只要妇人泼辣些,都敢扒曹督造的衣服。

    曹督造早已将小镇方言说得无比地道了,若是与人以大骊官话言语,反而不自在。

    曹督造斜眼看那极其相熟的同龄人,回了一句,“不晓得最恪守礼仪的袁郡守,每次见着了门神画像,会不会下跪磕头啊。”

    若是两人没来这趟小镇历练,作为官场的起步,郡守袁正定绝对不会跟对方言语半句,而督造官曹耕心多半会主动与袁正定说话,但是绝对没办法说得这么“婉约”。

    袁正定沉默片刻,“如此不务正业,以后有脸去那篪儿街吗?”

    曹耕心晃荡着手中酒壶,笑嘻嘻道:“用脸走路啊,袁大人这句说得十分谐趣了。下次京城再有谁敢说袁大人唯一的美中不足,是稍稍不够风趣,我在路上碰着了,上去就是两个大嘴巴子。”

    袁正定继续问道:“还记得关翳然和刘洵美吗?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,小时候这两个将种子弟,都喜欢跟在你屁股后头厮混。”

    如今那两人虽然品秩依旧不算太高,但是足可与他袁正定与曹耕心平起平坐了,关键是后来官场走势,好像那两个将种,已经破了个大瓶颈。

    那就是文武身份的转换。

    曹耕心微笑道:“袁大人,既然不认得我是谁,就别说自以为认得我的言语。”

    袁正定故作惊讶,“哦?敢问你是谁?”

    曹耕心喝了口酒,“喝酒没到门的时候,我是曹酒鬼,喝酒到门了,那我可就是曹大酒仙。”

    袁正定笑了笑,“果然耽误事。”

    曹耕心摇头道:“我是来看看齐先生的嫡传学生们,尤其是要与董兄讨要些不用赊账的糯米酒酿,袁大人就不一样了,是来找王爷攀交情的,高下立判,我是踩了都脏靴子的陋巷烂泥,袁大人是那高悬门上的铜镜,高风亮节,光明正大。”

    袁正定皱眉道:“这么些年,就只学会了耍嘴皮子?”

    曹耕心反问道:“那你学会了吗?”

    袁正定沉声道:“不是儿戏!”

    曹耕心悬好小酒壶,双手抱拳讨饶道:“袁大人只管自己凭本事

    平步青云,就别惦念我这个惫懒货上不上进了。”

    袁正定心中叹息。

    不喜此人作风那是十分不喜,只是内心深处,袁正定其实仍是希望这位曹氏子弟,能够在仕途攀爬一事上,稍微上点心。

    当然袁正定主要为己。

    无论是官场,文坛,还是江湖,山上。

    世事就是这么怪,所有看热闹的人,都喜欢有那旗鼓相当的宿敌之争,愿意给予更多的注意力。若是谁早早单枪匹马,一骑绝尘,反而不是多好的好事。

    窑务督造衙署的职责,其实很大。

    袁正定十分羡慕。

    一是防贼,还可亲自捉贼。

    小镇四姓十族,宋,赵,卢,李,陈,石等等,督造衙门都有监察权力,这座表面上只是监督御用瓷器烧造的衙门,其实什么都可以管,杨家铺子,北岳披云山,林鹿书院,龙泉剑宗,落魄山,小镇西边所有的仙家山头,龙尾溪陈氏后来开办的学塾,州郡县的大小文武庙,城隍阁城隍庙,铁符江在内的各路山水神祇,冲澹、绣花、玉液三江,红烛镇,封疆大吏,大姓门户,清白人家,贱籍,即便修道之人,有那太平无事牌,只要曹督造要查,那就一样可以查,大骊刑部礼部不会、也不敢追责。

    只是这位先帝钦定的曹督造,好像选择了什么都不管。

    袁正定既高兴,又忧心,高兴的是身边邻居,原本会是未来大骊庙堂死敌的同龄人,如此不济事。忧心的是锐意进取的年轻皇帝,看这个曹耕心不顺眼,哪天忍无可忍,连曹氏面子都不卖了,干脆换上一人。将来袁正定顺势升任龙州刺史之后,成为真正大权在握的一员封疆大吏,反而会变得束手束脚。毕竟前车之鉴历历在目,新任督造官,绝对不会太好说话。

    在学塾不远处。

    站着马苦玄与婢女数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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